素执

若赴下个人间,还能与你照面。

夏雪冬花[下]

さびしさや一尺消えてゆくほたる

·

“卖太神社检索到「天钿女命」。”

天钿女命?审神者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文书,沉吟半晌才喊了近侍安排出阵。

审神者是附近本丸中有名的非洲人,奇黑无比却又总是带着谜一样的淡定。别座本丸里的三日月宗近早已lv99毕业了,他才锻出一把江雪左文字。等到别座本丸里的四花太刀多的只能刀解了,他才堪堪找到第一把三日月宗近。

但他总是不慌不忙。

于是非久竟欧,一发入魂数珠丸恒次,羡煞附近本丸的审神者们。

在接到特殊任务时,素来波澜不惊的审神者也有些诧异——照常理来说,特殊的任务是轮不到他这样,在审神者工作上未有建树的人。只是特殊任务的文书也已拿在手上,他也只好让近侍找了一队的队员准备出阵。

一行人通过时之政府提供的通道抵达郡山时,天际色若朱砂层层染尽般殷红,山脚下村庄稀疏错落。审神者带着付丧神从神社坐落的山头沿着青石砌成的长阶下行,长阶两侧丛丛簇生青蓝双色的紫阳花,云锦般赤红的天色透过稀疏的林荫洒落下来,竟生出几分微妙之感。

审神者没有观景的心思,步履急切的从山顶感到山下时,心中慌乱感觉更甚。

“主上,应该就是这里了。”

与付丧神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枯朽木门被推开产生的嘶哑的“吱啦——”的声音。

少女唇边笑意不褪,背后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绸扇瞬间收至手中,绸扇半开,少女孱弱纤细的手腕扬起,生生的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啊…”青年审神者似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少女苍白的脸颊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殷红,她右手拿着细长的剑,黏稠的血液顺着剑尖淌下,顷刻间便在她的脚边积成了一小滩,浓重的颜色将她的足袜染红,她却恍然不觉。

她反手将长剑收回左手拿着的绢伞的伞柄中,绢伞倚在单薄的肩上,她唇边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抬步就要走出这个被血洗的村子的最后一户人家。

少女手腕一抬,足尖如飞鸟掠水般在地上一点竟跃了起来。巨大的血色绸扇在她素手的控制下先是微合,层层叠叠的衣袂裙边在半空中飞散了仅一息,少女纤细的身影便随之出现在青年审神者的面前,血色绸扇再是一张,带起血腥气攻势凛凛的直逼青年的面门。

利器撞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少女定神,深蓝发色的男人容颜清素秀致,眸藏弦月,握着一把秀美不似凶器的太刀挡在青年审神者的身前,通身气势却如利刃出鞘般凛然。

她垂目掩去眼底的惊异,唯余潋潋波光流转。

执扇的手收至腰后,罗伞被她往后一抛的同时伞中剑已然在手。

细长的剑如同秋水般柔和静美,青年审神者眼中不由出现几分赞赏之意,只是视线一转看见少女身后的惨状,却又觉得委实过于血腥——断肢残骸,殷红的血液从村子淌至山间。

“主上,请后退。”

男人挡在青年审神者的身前,清俊的面容写满肃然,他右手搭着刀鞘,太刀几欲拔出。

她眼中闪过嘲讽,长袖如流水般滑落,抬手半掩面笑道,“几位可是来迟了。

少女的眼瞳如月眉色青黛,宽大的袖口掩住了半副面容,隐约却能看见她勾起的唇角。而长剑却在她的身前,剑尖扬起蓄势待发的弧度。
审神者没有想过接到政府公文有历史修正主义者出现后,依着公文所指示的地点太查探就直接和凶手撞了个正着。
三日月和一期一振挡在他的身侧,审神者犹豫了许久,“拿下她。”
少女闻言不由得大笑出声。

罗伞日影天钿女从身后缓缓升起,再之后竟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伞面投影于地面所产生的一小处阴影中。再一瞬,少女纤细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付丧神沉默的退后一步站在审神者的身侧,衣装下的身形却绷紧如弓拉似满月,极度的警戒着。

“走吧”

 

她从昏昏然中清醒过来,又是一身狼藉鲜血。

红底白花的罗伞从她头顶徐徐的落下,她猝不及防地被大亮日光撒了一身,灿烂的阳光下她的身体竟出现一种透明感。被光线照射所产生的不适感又再次袭来,少女将停在她身侧的罗伞拿起,借着槐树下的树荫遮盖住了身躯。
审神者一行人寻至此时,见到的便是这般的场景。
少女粉色的衣装染上斑驳的血迹,她一手执着罗伞坐在槐树的树荫里,苍翠的树叶将光线切割的细碎斑驳,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素白面容上,却显得晦暗难明。

“屠尽几座村落近百人,姬君可有悔?”

审神者自己也不知道,在对这个称得上是毫无人性的凶者质问时,为什么会用上“姬君”这样的称呼。也许是她霁月光风不屑于掩饰的从容姿态以及不曾动摇半分的冷淡目光,甚至在审神者语气不善的诘问时,也仅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那他们放尽我浑身血液,迫我以身祭器之时,可有想过此般下场。”她将身前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叙述他人身上发生的往事一般。视线掠过审神者身后的一众付丧神时,她才露出疑惑而又恍然的表情。

而之后一言不合便动手的事似乎发生的理所当然,少女没有拿出付丧神们见过的血色绸扇来,只是一手撑着神伞日影天钿女,一手握着纤细的剑。

她对付丧神的攻势显得不是那么游刃有余,很快地,衣服上干涸的血迹再此被浸润。少女却倏地笑了,清素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柔和,“你们走吧,我快要死啦。”

审神者被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得不知所措,连同近侍蹙着眉不赞同的表情也没有注意。他犹豫着点头,想要走时却发现那把天下最美的太刀怅然的神色。

付丧神从审神者对「天钿女命」的诘问开始便显得心不在焉,睫羽微垂掩住了眸中弦月,发际的金色流苏也显得懒倦极了。
审神者欲离开时,他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眼倚在树下的少女。

“朝姬?”

“请不要回头。”少女的声音无奈的响起,她站看着付丧神深蓝色的狩衣甚至有些出神,半晌才轻笑一声,“你走吧。”

“真好。”她的话语中有释然解脱,也带着几分格格不入的愉悦之感,这让三日月觉得难受极了,“没想到我死的时候没有见到,消散之时却可以。”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我很高兴。”
余音落在荒茫旷野之间,那纤细的身姿也失去了踪影,只留下血色的绸扇与罗伞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倏地掉落在地,沾了些许灰尘。

三日月难得有些怔住了,他低头盯着罗伞绢面上细细描画的素白梅花,仿佛又看见了那年冬日凌寒的雪花一片片落在树下闭着眼静立着少女的发梢睫羽,直至她月白的衣袖上也盖了薄薄一层细雪。

他站在和室外的长廊上看着她,不言不语便觉得很美好。

少女兀地睁开眼,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眸,“三日月!你看,下雪了呀。”

他拾起绸扇,缓缓的抚摸着冰冷的扇骨。

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少女撑着绘着冬雪夏花纹样的罗伞,粉色的衣裙逶迤及地,向着远方慢慢的走远,就快要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素丽端方的容颜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一切时间都回到当年,树下低眉浅笑的少女,终是化作吉光片羽,再溃败成碎片,湮灭成荒芜。

三日月低头贴近绸扇,扇骨绸缎冰凉如同死物,他也不能从中感受到她的存在。

不断有鸿毛般轻柔的雪花落在他的发上,他却浑然不觉,直至细雪染白了他的鬓发,有水珠从睫毛落下,他的脸颊有冰冷湿润的水迹划过。

才惊觉——

“…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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